近年来,各地通过整理党史、军史,加大了对红色资源的保护和开发,取得了积极成效。然而,当前仍有一批红色资源面临保存风险:一些红色遗址遗迹保护缺失;部分无名烈士陵园墓地遭到破坏;红色历史研究不足,英烈生平事迹宣介不足,逐渐湮没无闻……
一名老人在烈士墓园里清洁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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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遗址遗迹面临消失风险
1936年5月,中共中央部署西征,主要战场在今宁夏同心县,西征红军的总指挥部也设在同心县。半月谈记者近期在红军西征的大本营同心县走访了解到,如今,同心县内仍留存有战斗遗址、红军指挥所旧址、著名历史场景发生地等大量红军西征的史迹。
西征期间,红十五军团在攻下下马关城后,军团长徐海东将指挥部设立在下马关的南门城墙箭楼上。半月谈记者来到同心县下马关镇,爬上下马关古城墙看到,箭楼已经不复存在,不远处的一段城墙因村里人修便道被凿开一条豁口。
红军西征的一处战地医院遗址
在川西高原,部分红军长征以及十八军进藏的红色遗址保护也较为滞后。在四川省阿坝州松潘县,沙窝会议遗址如今是四川长征干部学院的教学点,也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在举行沙窝会议的土木楼房内,楼板、土墙等已经破旧。当地基层干部说,他们对遗址也在进行常规维护,但由于这个遗址是原貌保护,随着时间推移,遗址原貌难免被逐渐侵蚀。
在阿坝州若尔盖县,见证党的关键抉择的巴西会议遗址留下了几堵墙,墙上面已经长满杂草,墙体裂缝遍布。墙体前面的石碑上刻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字样。
红军西征后勤部遗址现状
在小金县达维镇,曾经的达维会师桥见证了红一方面军、红四方面军的胜利会师。此前,这座桥的桥头竖立着“危桥”标志。几根圆木上铺垫着一些木板,构成达维会师桥桥体,桥侧用铁丝网作为护栏。2020年夏天的雨季,这座桥梁已被洪水冲走。
位于甘孜县的十八军窑洞群,是当年十八军进藏留下的唯一成规模集中遗址。十八军窑洞群始建于1951年,位于距离县城4公里的布绒朗山。该红色遗迹受风吹雨淋、鼠害等影响,损坏程度较为严重且仍在加剧。目前,窑洞现存1000余孔,完整保留的只有六七百孔。
同心县下马关古城墙,红军西征时红十五军团指挥部就设在城墙上
据了解,面对资金缺口大、专业修缮人员缺失等问题,经过多方呼吁,甘孜县目前已争取到4000余万元的国家补助资金,加上地方自筹资金,项目总投资超过5000万元的甘孜县斯俄乡旅游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已进入前期规划设计,将对十八军窑洞群进行抢救性保护。
位于大别山革命老区的湖北黄冈市是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摇篮和中心,拥有大量红色文化遗址遗迹。然而,半月谈记者从当地有关部门了解到,在20世纪80年代普查发现的文物点中,有26处红色遗址遗迹已消失。
湖北省红安七里坪革命旧址是1988年国务院公布的第三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由鄂豫皖特区苏维埃政府旧址、国共合作谈判处旧址等37处文物建筑组成,分布于红安县七里坪镇、上新集镇。
2016年5月上旬,湖北红安长江村镇银行股份有限公司拟在红安七里坪镇设立营业网点和便民服务中心,七里坪镇党委政府和红安县文物局违反文物保护法规定,未经审批擅自将国共合作谈判处旧址全部拆除,仅保留部分建筑构件,后来又在旧址原址上违法新建“七里坪镇便民服务中心”。接到群众举报后,国家文物局迅速派出督察组现场调查,并依法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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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烈士墓园人所罕知,
烈士生平信息研究不足
山东曹县文庄村有处无名烈士陵园,过去几十年里,这座陵园一直由村民守墓、维护。每年清明节期间,村民们都会自发为烈士们添坟、祭扫。多年前,当地政府和村民对陵园进行了初步修缮,建有围墙、铁门,栽植了柏树。走进陵园,数十个土坟头排列整齐,但没有墓碑,也没有纪念堂,坟上长满了青草,87位烈士在此安眠。
据村民讲述,1947年11月,与曹县相邻的河南省商丘市李门楼火车站发生了激烈的陇海铁路阻击战,重伤不治牺牲的解放军战士被安葬在文庄村,每具烈士遗体的脚边放着一块瓦片,上面用朱砂记录了烈士的身份信息。
2015年,曹县文庄村无名烈士陵园门前立起“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但由于史料匮乏,石碑仅介绍了大背景,园内没有任何相关史实和烈士的展陈和文字信息。
半月谈记者了解到,这个陵园基础设施建设常年未能完善,几乎仅靠村民们自发维持。为了提升陵园基础设施建设、利用瓦片上的朱砂信息核准烈士身份,村民们一度上访。但是当地至今仍没有采取修缮、史料完善等措施。
志愿者在烈士陵园擦拭无名烈士墓碑 刘军喜 摄
烈士身份信息长期无法核实,让烈士后代寻亲遭遇困难。2020年4月,聊城市高唐县退役军人事务局来函要求配合寻找烈士韩双玉,其孙韩子泉由于身体原因,寻亲意愿非常强烈,定期来电咨询。2020年7月,陕西榆林县退役军人事务局来函要求配合寻找烈士吴效恒,其侄吴钢山一行带着烈士94岁弟弟嘱托来到文庄,走访中发现吴效恒牺牲信息和烈士生前战友描述高度相似,但因无法确定烈士具体掩埋位置,只能在陵园外祭拜……村民们担忧,随着时间的流逝,对这段历史有记忆的村里老人慢慢离世,那些本就尚未准确核实的烈士身份信息,最终成为解不开的遗憾。
保护意识不够也体现在对烈士史料的研究不深、宣传不足上。一些烈士虽然载入史册,但当地相关部门并不知其存在,对其精神的宣传弘扬仍嫌不够,就连同村人都未闻英烈之名。
此外,部分地区对烈士史料研究不够严谨。半月谈记者查询发现,中部某县的烈士陵园一度将两位革命烈士名字和牺牲时间写错,引发网友强烈反应,该县民政部门随后对此事做出回应,并安排重新刻碑安装。
该县文物局相关负责人表示,当地是拥有2万多名在册革命烈士的革命老区,也曾是全国重点贫困县,在红色文物保护方面的资金压力非常大。
一些地方还存在战斗史料有待精细考证的情况。1939年2月,八路军三八六旅在河北省广宗县冯家寨镇南张葛村(时称燕张葛)截击日军的战斗中牺牲120余人。由于当时条件不具备,牺牲的战士一直埋在村东南沙岗上。2010年,村民们发现烈士遗骨后重新安葬。
半月谈记者在河北省广宗县冯家寨镇南张葛村西南方向临近公路处看到,燕张葛战斗纪念碑高高矗立,一块八路军三八六旅补充团燕张葛战斗烈士墓碑,后面是5座紧紧相邻的坟茔。这块烈士墓地是由南张葛村村民燕风栖捐献的。
可据燕风栖介绍,广宗县北塘疃镇马房营村也建设了相关纪念设施,“埋了烈士空墓,并立马坊营战斗纪念碑”。而且,有关“马房营战斗”的描述与有关燕张葛战斗的描述高度相似,这样一来,一场战斗就出现了两座公墓,这引起了群众质疑——到底哪个是真的?
“一些烈士墓地和纪念碑的建设涉嫌套取国家资金,政府有关部门不愿意追查相关情况。”基层干部建议,政府有关部门应加强对作战地点、部队番号、烈士埋葬地等信息的考证,避免出现造假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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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身边的红色资源,
教育价值不可小视
挖掘红色故事,多途径搜集完善整理烈士生平事迹,让烈士的精神传承下去,有利于发挥红色教育作用。半月谈记者走访发现,每年清明节期间,曹县文庄村无名烈士陵园都会有大批群众、学生自发前来祭祀、缅怀先烈,乡政府也会组织学生、群众给烈士添坟。
官兵在革命烈士纪念碑前敬礼
虽说由于展陈信息少、场所狭小等原因,红色教育的功能受到限制,但村民反映,这样的小型教育基地存在于老百姓身边,对于基层的党员干部、学生群众有很好的教育激励作用,其效力不可小视。
基层干部认为,像井冈山、延安等开发利用较好的教育基地虽然名气足,教育效果好,但并非所有基层党员干部都有机会去锻炼学习。小型红色教育基地的价值更应重视。基层干部群众认为,针对红色文化遗存保护意识淡薄、损坏破坏严重、保护经费短缺和宣传弘扬滞后等问题,各地应努力筹措资金、凝聚人才,把规模小但有鲜明地域特色的红色资源开发、保护、利用好,满足更大规模的基层党员干部、学生群众的受教育需求。
受访专家和基层干部建议,以建党百年为契机,从中央层面安排专项资金专款专用,多部门协调推进红色资源的甄别、研究、保护,对一些年久失修、破坏严重的遗址实施抢救性保护。
采访中,部分基层文物保护部门和党史部门负责人认为,部分红色遗迹因存在时间较早,保护方面确实存在难点。“从文物保护角度看,原貌保护最能体现文物价值,但红色遗迹最终会随着时间推移而破损乃至消亡。”四川省阿坝州松潘县史志办主任车华强说,应该立足红色文化本体保护,对红色遗迹的保护修旧如旧,如此既能最大限度保护红色遗迹,又能充分利用其精神内涵发挥爱国主义教育作用。
一些地方的退役军人事务局负责人认为,对散葬烈士墓和零散烈士纪念设施进行改造和维护确有必要,相关部门应及早谋划将失去亲人代管的烈士墓保护问题,尽快制定烈士纪念设施保护条例,从编制、人员、经费、执法管理等方面出台政策,对零散的烈士纪念设施进行保护。同时,加大政策力度,多方面褒扬烈士、关爱烈士遗属,多途径搜集完善整理烈士生平事迹,让红色精神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