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8日,钢琴家傅聪因感染新冠病毒在英国逝世,享年86岁。作为颇有国际影响力的一代钢琴家,傅聪早在1960年代就已被《时代》杂志誉为“中国最伟大音乐家之一”。而他在生前接受媒体采访时却明确表示过不喜欢“大师”这个词:“对我而言,音乐就是爱,就是一辈子的追求。” 傅聪是中国著名翻译家、作家傅雷的长子,是国内观众最熟悉的钢琴家之一。 很多人知道傅聪这个名字也是从那本著名的《傅雷家书》开始的。傅聪1934年出生于上海,在三四岁就表现出了很强的音乐感受力,幼年时的傅聪曾师从上海工部局乐队(上海交响乐团前身)指挥家、钢琴家梅百器,在其门下受教三年。 上海交响乐团团长周平29日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傅聪与音乐的缘分是从上海开始的:“在上海交响音乐博物馆里有两张照片,是梅百器和他的学生们,其中的一个学生就是傅聪。” 1954年,傅聪受中国政府派遣,赴波兰留学。1955年,傅聪获得了第五届肖邦国际钢琴大赛第三名以及“玛祖卡”最佳演奏奖,成为首位在这项赛事中获奖的中国音乐家。他在欧洲进行巡演时,被誉为“钢琴诗人”。他对肖邦作品的权威演绎举世公认,而肖邦成了傅聪最重要的标签。钢琴家李民铎评价傅聪:“他的肖邦,是最真挚、最诗意、最纯洁动人的。” 然而,他的艺术成就绝不仅限于肖邦。从巴洛克时期的斯卡拉蒂,到古典时期的莫扎特,再到浪漫派的舒伯特、印象派的德彪西,都在傅聪擅演的范畴。 追忆 郎朗 傅老嘱咐我多看中国文学作品 29日上午,郎朗在接受北青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听到这个消息非常悲痛,傅老是我非常尊重的艺术大师,他对我的激励非常大。” 郎朗清楚地记得2001年,他在伦敦首演《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的时候,傅聪曾专程到场观看。“音乐会结束以后,傅老含着眼泪热烈地跟我拥抱,对我高度的期望让我非常感动。”郎朗说。 傅聪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钢琴这门学问,一方面是技术,一方面是精神。对郎朗他们而言,在精神层面,由于中国过去几十年的历史原因,他们不可能有非常深厚的文化背景积累。这种精神上的基础,是看不见的,但却决定着他们的长期发展与成就的高低。但如果他们本身对于精神方面,有这种追求的饥渴,那就没有问题了。” 正因为看到了精神层面对于艺术家的影响,所以傅聪经常给郎朗打电话,和他探讨文化。郎朗透露:“傅老嘱咐我多看中国文学作品,看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后来我开独奏会他也会来看,跟我一起探讨艺术,尤其跟我把中国的诗歌和西方的文献放在一起对比。作为中国人在演奏古典音乐中非常重要的精髓他都能说得很清楚,傅老对我的人生观和艺术观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傅聪对郎朗非常欣赏,他在很多场合都说过郎朗是“钢琴天才”,对此,郎朗表示 “永远无法忘记傅老的这个评价,对我的启发很大。《傅雷家书》我也是看了不下几十遍,‘先做人,再做艺术家,最后做钢琴家’真的是伟大的话语。” 陈萨 他的离世是一个传奇的结束 钢琴家陈萨得知傅聪离世的消息一时难以接受,她在29日接受北青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我无法相信这么鲜活的一个人也会有离世的这一刻,我更愿意想成他是去到了另一个地方。” 陈萨表示,“在傅老师身上的赤子之心表现得特别鲜明,他已是80多岁的年龄,但仍然保持着一种纯净和真实,他真的是性情中人,还有满腔的热爱,这个热爱可能是更广义的热爱。除了对音乐,还有对艺术、对人类、对于善、对美的热爱。傅老师对于中国文化和东方哲学史的思考,是非常深厚和深刻的。他的艺术成就由不得我来评价,他的艺术成就自然是会留在历史上的,他是一个传奇一样的人物,他的离世是一个传奇的结束。” 在生活上的傅聪是一个性情中人。陈萨表示:“你不会从他身上感觉到有所谓的架子,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都没有,我觉得他给我的感觉一直是那么的炙热明亮,非常的热情,他的笑容也好,表述也好,弹琴,包括他的痛苦都有一种非常炙热的温度。他在我心里留下的一种炙热的光亮感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所以我觉得他的灵魂的热度一定是在某一个地方仍然在闪着光。我非常怀念他。” 傅聪离世引发了音乐界的震动。阿格里奇基金会转发了傅聪离世的消息:我们将永远记住他,他是一位具有伟大人格的伟大音乐家。钢琴家李云迪29日凌晨在社交媒体上发文悼念傅聪:“愿那永恒的美乐在天堂永远陪伴着您,永不寂寞!”国家大剧院也发文悼念。 乐迷 台上追求完美 台下淳朴慈祥 因多年对音乐领域的报道,北青报记者几次采访傅聪先生,并多次聆听他的音乐会,对于我们这些爱音乐的人来说,能从言谈话语中感受到对音乐执着的爱是他心中永恒的信念。 在舞台上,他是一个对艺术有着完美追求的人,在台下他是一个淳朴慈祥的老人,虽然生活在异国他乡,但对于中国文化有着很深的情感,也有着深入的研究,特别是对中国古典文化的研究深入到了他的演奏之中。因此,虽然他在国际钢琴界获得广泛的赞誉,他却心中一直有着中国文化的积淀,是一位风格独特的享誉国际的钢琴大师。 第一次听他的演奏会是1998年第一届北京国际音乐节傅聪的独奏音乐会,他演奏肖邦的作品,他的演奏有一种特殊的韵律,由于他的坎坷经历和他对中国文化的喜爱,他的演奏里不仅有钢琴家对艺术的追求,也有他作为中国人对故乡的思念。 在第一次采访傅聪先生前,北青报记者曾以为他是一个性格孤僻很难接近的人,因为他有着坎坷经历。然而,经过对他的采访后,感受到他待人接物的和蔼可亲,性格直爽,完全没有“大牌艺术家的架子”。 在对傅聪先生的多次采访中,2004年的那次印象特别深,他一直被手疾困扰,在北京的演奏会多次因手疾复发修改曲目,但是只要登台,他都会戴着手套,认真完成每一次的音乐会演奏。2004年那次,北青报记者被邀请到他北京的住处采访,当时他已经70岁了,但他告诉北青报记者:“现在我的精神和身体都非常好,也是我最为乐观的时候,我没有感到我是70岁,而是感到只有17岁。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往前走,我的艺术道路也还很长。” 进入新世纪初,中国也涌现出了郎朗、李云迪和陈萨等年轻的钢琴家,对于晚辈,他也有自己殷切的希望,2004年他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很高兴能被后来人超过,而且应该被超过。他们先天有比我好得多的条件,他们的基础训练,也就是童子功,远远比我们那个时候要好,而且即使在我那一代里面,我也是比较落后的。我可以说是半路出家,十七岁才真正地下功夫,而且技巧上一直都没有受过科班训练,完全没有基础,现在想起来近乎荒唐。而现在,不光是中国人,全世界的年轻一代,技巧都好得不得了。听比赛的时候有时候听得都发傻。不过,这跟音乐是两回事情,好的音乐还是很少。我喜欢教学,因为教学不仅是我教学生,而是通过教学我能学很多东西,在讲解的过程中你会有很多新的灵感。所以教学是一个自我学习的最好方式。实际上我的教学是和他们一起发掘新的东西,每次都会有新的发现。” 也是那一次他对郎朗和陈萨给予希望:“我希望他们往正路上走。听说郎朗最近的演奏表情还是那么丰富,而且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对于这一点我不以为然。我认为演奏主要是表现音乐,而不要成为自我表现。”(《北京青年报》记者田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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