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声依然很坦诚。
“现在写好人,很多人都认为你是在作秀。似乎不少作家已达成一个共识:中国就没有好人。”说到这里,梁晓声有些激动,语速也快了很多。“车尔尼雪夫斯基、托尔斯泰、雨果、屠格涅夫等世界文豪,都曾提出文学要引导人向善向上。我写好人,写好人文化,有什么不妥呢?”
日前,在“现实主义:梁晓声与中国当代文学”研讨会上,梁晓声袒露自己的创作心声:“我喜欢《静静的顿河》,喜欢《战争与和平》,尤其喜欢雨果的《悲惨世界》,在众多被劳役的苦工中,有几个能像冉·阿让那样,成为一个善人。彰显人性善,这才是现实主义的最大意义。”
不矫情、不媚俗,追求真善美,梁晓声心目中的现实主义,经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已成为支撑他文学创作的内在动力。这是梁晓声作品的魅力,也是现实主义的魅力。
1.文学应书写生活中的真善美
“我们今天都在谈现实主义、提倡现实主义,大家可能会觉得很奇怪,我们这个最不缺少现实主义的国度,现在最提倡的却是现实主义,为什么呢?”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吴义勤的发问,引发现场学者的沉思。接着,他直言不讳地说:“因为很多现实主义作品并不能让我们感到满意。”
“现实主义文学是一种有力量的文学,它的力量就来自对国家和民族的关注,对普通人的生存现状的思考和关注。”在吴义勤看来,从梁晓声的创作中可以得到一个重要启示,现实主义力量不够,并不是说作家创新不够,而是很多作家都背离了现实主义的传统,“我们应该回到现实主义的传统,现实主义当然也要创新,但不能背离它的本源,只有回到现实主义的本源,现实主义的生命力才有可能获得解放。”
北京语言大学中华文化研究院院长韩经太感触颇深,“当代理论批评对什么是现实主义还没有给出定论,在思考这个问题的过程中,我们肯定要使我们的思考建立在鲜活的、丰厚的文学经验之上,梁晓声的创作为这样一种思考提供了坚实的经验基础。我们这个时代在建筑一种精神高度的时候,离不开他的这种鲜活的经验。”
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张志忠坦言,这个时代一方面给作家提供了很多可体验、可观察、可思考的丰富社会现象;另一方面作家以对成长的思考和对文学的认知,支持作家创作道路走到今天。作家之所以不断有力作问世,就在于他们对现实的关怀,他们一直追随时代、反馈时代,同时也在沉淀自我、认识自我。
“现实主义不仅仅是一个写作方法。对于读者来说,只让他们阅读是不够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白烨举例说,《平凡的世界》现在每年都发行一百多万套,不同年龄段的读者都在看,它对读者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影响是很大的。这就告诉我们,除了要解读作品中的特色和风格外,还要注重研究现实主义在当代文学中的发展演变以及对人们思想观念重塑的可能性。
一部作品,如果能把读者留住,必定闪耀着独特的光辉。“现在很多作家以为把人性写得越邪恶越复杂才会越深刻,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我们把目光移向国外,就会发现,他们在报纸上肯定的电影、电视剧、书籍等,都依然在写我们生活中的真善美。而我们很多人,还在乐此不疲地书写人性恶,揭露人能够坏到什么程度。试想一下,如果读者看完这些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还能够跟周边的人交心吗?如果我们的文学中缺少这些善的元素,人心中原本柔软的部分就会变得不柔软。”梁晓声眼神中露出一丝遗憾,轻轻地叹息:“不柔软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情!”
2.优秀的作品来自高大的灵魂
平民视角、悲悯情怀,是梁晓声始终坚持的创作风格。他的《父亲》《母亲》《又是中秋》《兄长》《小姨》等自传性作品中所传达出的亲情、友情,更是他用以温暖人生的火炬。
在白烨看来,中国作家中有很多人被打上现实主义标记,但是有两个作家很特别,一个是路遥,还有一个就是梁晓声。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的现实主义风格很明显,他是在大家都不看好现实主义的情况下,仍然坚持现实主义写作,后来证明他是对的。梁晓声的现实主义始终坚持一种平民视角,而平民视角里又包含了一种英雄主义,他不仅在现实中坚持理想,还要在现实中实现理想,他把很多元素结合起来,构成了融合的现实主义风格。
吴义勤把梁晓声的现实主义概括为一种温暖的、朴实的现实主义,“他的作品都是趋于传统的白描,注重细节描写,注重故事情节推进,注重人物情感表现,以人物命运打动人,同时他还注重对人物性格的社会历史根源的挖掘”。
梁晓声的创作来自一段特殊经历。1968年,梁晓声自愿报名从哈尔滨来到中苏边境线附近的瑗珲县,成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第一批兵团战士。一晃就是6年,这段经历成为梁晓声创作的宝库。1982年,梁晓声发表短篇小说《这是一篇神奇的土地》,随后又发表中篇小说《今夜有暴风雪》,他成了知青文学的代表作家。
时过境迁,知青文学早已不再是文学的主要题材,但梁晓声仍然在坚守。沈阳师范大学特聘教授贺绍俊感慨,这不是因为梁晓声不与时俱进,而是因为他懂得珍惜,他珍惜知青经历中铸造下的理想主义精神。理想主义精神一直是他写作中的一盏亮灯。哪怕理想主义在文坛已经毫无市场,被很多人遗弃和抛弃,而梁晓声依然高扬理想主义精神进行写作。
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教授路文彬既是梁晓声的忠实读者,又是他的同事。路文彬深深感受到,梁晓声是一位充满真诚情怀的作家,这种真诚也表现在他的写作里。“在梁晓声看来,‘真诚’的反义词也不是‘虚伪’,而是‘刻意’,所以梁晓声的写作从不刻意,无论是选题、结构布局、情节设置,还是语言风格,都能体现出一种不刻意的真诚感。”
优秀的作品来自高大的灵魂。黑龙江大学教授、《文艺评论》主编林超然认为,文学不需要太多热闹,梁晓声作为黑龙江文学的一面旗帜,也是中国当代文坛的一面旗帜,从20世纪80年代到新世纪,他的创作中有一直不变的坚持,他的文学是一种大文学。隐忍坚强、厚重大气、乐观爽直、勇敢侠义等精神不仅表现在人物形象之中,也真实地展现在梁晓声本人身上。(刘江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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