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汪涌豪:中国人的人文传统独特性在哪里
中国人的艺术非常独特,既发乎一己之至情,又关切群体的感受;既基于对当下生活的体察,又瞩望于人性未来的发展。其背后涵蓄的智慧哲思根植于怎样的人文传统?
8月3日,上海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汪涌豪做客由上海市文联理论研究室、上海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的学术讲座,以“中国人的人文传统与艺术追求”为题发表演讲。
汪涌豪。蔡晴 图
西方的希腊文明和希伯来文明至今对东方文明有着深远影响。从古希腊“智者学派”到文艺复兴再到启蒙运动,西方人文学说的实质是以人为本,以现世、今生和属人的生活来对抗来世属灵的生活。
“人文传统的真正上源在西方,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没有人文传统。”汪涌豪说,“人文”一词在中国最早出现于《周易》:“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而中国人文的核心是人自身的德性。它是生活中的奢侈品,又是人作为高等动物的必需品,是人对自己的关怀。”汪涌豪称,在古代,中国“人”的要义主要体现在以人为贵、以人为本、以人的德性为尊这三个方面,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文性”以人为中心建构、以人心与人生为观照重点。
在他看来,中国人文和西方人文都追求德性的力量,但毕竟来自不同的文化,还有不同的地方。首先,西方重“知”,重“理”,追求知识的客观性和实践性;中国重“意”,重“情”,认为“意”才是心的本根,主体有把握客体的能力。林语堂曾说:“西方有太多的专门知识,而欠近于人情的知识”。
“西方科学比中国科学发达,但西方科学对人的宰制越来越厉害。后来,西方出现了科学人文主义。李约瑟还认为中国是科学人文主义的肇源之一。”
另一方面,西方重“人”,中国重“文”,这里的“文”是群体之意。汪涌豪称:“西方特别强调人是独立个体,充分尊重个性的差异。相较而言,中国人更重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尤其热衷于伦际。中国关于伦际的称谓可谓世界第一。”
受独特人文传统的影响,中国人的艺术创造与追求也与西方不同。汪涌豪说:“本着天地人合一、人与艺术相交融的哲学观,本着人为天地之心的主体生命意识,本着崇尚德性、尊重群体、热衷伦际、强调关系的价值追求,中国人的艺术创造因此具有特别的人文性,在世界各民族艺术创作中独树一帜。”
讲座现场。澎湃新闻记者 罗昕 图
在汪涌豪看来,中国人的艺术追求主要可以体现在六个方面。
一是美与丑的分疏。在西方看来不合比例的“丑”,在中国人看来或许正有独特的残缺美,刘熙载曾言“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郑板桥也说“陋劣之中有至好”。
二是虚与实的拿捏。西方艺术“重实”,讲究物理学原理。中国艺术不然,无论戏曲、园林、绘画无不渗透着以虚运实、虚实结合的艺术。
三是巧与拙的判断。西方人认为巧近于美,喜欢精致。中国的艺术却认为“巧易拙难”是常理,“大巧若拙”是境界。
四是动与静的掌握。“西方是动的文化,中国是静的文化。”汪涌豪举例,西方无论音乐、舞蹈、戏剧都具有很强的冲突性和对抗性,西方战争画作里人物的每一块肌肉都很紧张。“中国则天然爱好和平。即便是战争文学,也会说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五是浓与淡的选择。汪涌豪认为西方艺术追求强烈的视觉效果,但中国的用色很简单,绘画讲究雅洁平淡。
最后则是形与神的追求。“形与神不在西方的美学范畴里。但中国人在艺术创作中往往注重传神。逸笔草草,有神就好。中国艺术的至高境界便是自然。”
在讲座最后,汪涌豪还感慨,每个中国人都是艺术化的生存,都于有意无意中接受艺术的熏染。“我对生活的期待和牵挂源于艺术,接近艺术是生命中的最好的事情。尽管生活中有种种负累,任何时候不要忘记留一方天地给艺术。女孩子不要只懂得买化妆品而不去博物馆,再好的化妆品过几年也要换,但由内而外的从容、安雅是最好的皮肤。可惜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很少很少。”
(实习编辑: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