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 | 我在春天巡航

2021-03-10 13:54 来源：《祖国》杂志

王峰

王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航空北京分公司总经理。华中科技大学工商管理硕士，现为波音客机资深机长。出版诗集《三万英尺》《睡在溪边的鱼》《天际线》。诗作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诗歌月刊》《星星》《中华辞赋》等刊物。
王峰诗歌
1写进风暴
初春的黄昏。我独自一个人
走进一片废弃的村落
破旧的长脸的小路
挑起几处佝偻着断腰的矮墙
随地可见的残砖烂瓦
斜插进泥土，默默祭奠着自己
整个荒原
像是漏光了海水的一座大海
我走向一个高坡坐下来
几只杂色的小狗
则选择了比我更高的地方
但这都挡不住暮色如沉沙
埋葬今天同样也是从脚开始
留下来的那几棵刺槐应该感谢
死在这里的人吧
他们被锁在树里的灵魂需要
小头的乌鸦们夜夜催醒
也需要它们用黑秃秃的粗手指
饱蘸头顶的湿云
把野草下焦渴的唇语写进风暴
2送长风
春天说来就来
天升腾出云彩
树催发出树叶
海撩拨出浪花
它们都是风的手掌
会把风送出更远
我的手掌不大
且粗糙
送不出长风
只会偶尔抹一下
风送达我脸上的雨水
3去年今日
去年今日也同这样
宽路无人
阳光均匀密实
雪一样安静
雪一样闪亮
哦明明是无音的白色
我却听到了
没岸的河水声如烫沙
从一个喧哗匆匆
奔向另一个喧哗
4打捞
夜航在持续铁翼像银灰色羽笔
在粗粝的宣纸上困难地书写
每每压一个坡度月亮
就转过一个院廊
预知的失落在无际的云漠中
我犹如一头跛脚的困驼
早就明白是时间筑的井
把故乡打进无底的水牢
很多时候扣门的手还没有伸出
下眼眶就已经已嚎啕
5在一阵风的率领下
在一阵风的率领下。退群的云
一朵，两朵，三朵
又重新上线
绵羊的平民群
狮子的贵族圈
它们聚众吊挂在遥远的天边
晃动着天际线
闲置一冬的天空的蓝色宫殿
瞬时坍塌成废墟
它们就是这样
一年四季拿得起，也放得下
张弛有度，来去自由
不像我这样的人，终日率领着
两个吊挂在翅膀下的发动机
虽然呼呼生风
但是叶片的每一转都不能少
6日子
午后。阳光的金指
在海滩上完成
一幅即将撕毁的画
它完成
它撕毁
像你我共同的日子
没有完美
只有度过
7云中睡佛
日头还没有落山，一尊佛已经睡下
祂受日月供奉
白天黑夜都可以随意瞌睡
祂可以一睡千年，也可以永远不睡
祂的身体和床以及祂枕着的经文
都像天空一样空空如也
祂不接受任何刀刻斧凿和人潮汹涌
祂喜欢侧耳聆听，夏夜闪电的弯针
划过风暴的老唱片
布谷鸟的转音或者忽而一阵的甘霖
正是对人间祂想说的或者祂要做的
8我在春天巡航
我在春天巡航
天空干旱
它的荒芜感亮亮堂堂
有立体的坍塌
有落日的悬崖
没有鸟也没有兽
星月轮值
一天天的虚度都在天上
而我还是看到些玄机
俯望山雪消融
可以揣测出
河流的胖瘦
庄稼的青黄
和人心装满日渐陡峭
的忧伤
9一根铁条
一根铁条。生锈了
蜷躺在冬天的荒野
没有庄稼，没有人烟
但它并没有死去
只是暂时走投无路
它来自一座矿山
体味过烈火的焚烧
和铁锤的锻打
它曾是盔甲锃亮的硬汉
它晾晒过穷人家的衣裳
也囚禁过小人物的冤屈
或许：它自己一生
都无法区分好与坏
如今它被弃之荒野
用朽锈换回了余生自由
它成了小藤蔓的骨骼
它亦充当虫蚁的礼廊
它聆听晨露垂泣
它引燃荒草和夕阳
它是一张弓
被大地的孩子挎在肩头
10海岛
你是海岛：你孤独
像我一个人坐在夜里
你深陷海水
仿如被生活缠绕的忧伤
你和我一样都不会离别：
只会预留一小片沙滩
缓冲各种情感的绝望

（责任编辑：赵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