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不速之客 子夜,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无人区。漆黑的幕布里高悬着一轮模糊的月亮,朦胧的微光似有似无地笼罩着地面,几个并排坐落的帐篷被浩瀚无际的星空和平坦安详的大地包裹着,帐篷里依稀传来忽明忽暗的光点和音色不同的呼噜声。 突然之间,这样寂静的场面被一阵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打破,由远而近,又渐行渐远,“听!外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大家注意安全”,凌晨两点,正在巡检营地里熟睡的姜杰和同伴们听到了帐篷外的动静,空气凝固起来,姜杰悄悄起身,示意大家不要出声。
不一会儿脚步声又徘徊着回到耳边,突然“嘭”地一下,立在角落的电筒倒了下来,近在咫尺的帐篷布被粗暴地向里拱了进来,除了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耳边一片寂静,此时,大家屏住呼吸,一边祈祷一边等待着帐篷外的野兽自己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才慢慢恢复平静,随着脚步声逐渐变弱,姜杰起身跨出帐篷,看着不远处一个黑影飞速消失在夜色里,“是野猪在拱帐蓬”“还好不是黑熊”,大家舒了口气。 10月28日深夜,国家电网四川检修公司西昌运维分部输电运检六班班长姜杰和倪志雄、邓迎飞、姜森三位同伴在中坪子的巡检营地里遇上了这惊险的一幕。第二天,他们将再次踏上“征程”,前往位于山顶的500千伏东锦二线33号铁塔,继续开展耗时七天的秋季巡检工作,保障输电线路正常、安全运行。 每年的这个时候,凉山州无人区层林尽染,绿树、黄叶、纷飞的大雪轮番在这片自然原始的幕布上泼洒自己的色彩,高高的铁塔就矗立其间,银线交织蔓延,眼前是绝美的风景,日出,朝阳,漫天雪花,奔腾不息的河流,浩瀚无际的云海……而对巡检工人来说,这一切背后也是地狱般的考验,野兽、寒冷、长途的跋涉,未知的凶险……美好与严酷共生的生命常态在每座塔基之间被巡检工人一步一步丈量和感知。 挺进无人区 无人区之所以叫无人区,并不是因为这里完全没有人,凡每平方公里常住人口不足10人的地方便可称为无人区。这里更多地保留着自然界的原生状态。在这里,山、水、动物、植物等,不管有无生命,都按照自然的法则存在。山里没有信号,巡检员只能依靠卫星电话跟外界联系。
这里车辆无法开进来,要穿行于这片原始区域到达33号塔所在的山顶,只能依靠骑马和步行。这里也没有专门的山路可走,还有很多悬崖峭壁,大家只能用手扒着山岩,脚试探着踩着上去,遇到松动的岩石或土块,一不小心就可能掉下去。同行的运维伙伴倪志雄连续五年参加无人区巡检工作,一开始还对这片原始山林充满新鲜感,但很快就意识到,在无人区,危险无处不在。 姜杰和三个同伴骑着骡子,从下坪子的驻地出发,纵列排开行走在无人区的碎石之间,一路趟过湍急的河流,跃过高低起伏的土石,攀登45度的山林斜坡……两个小时之后,骡子欢腾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走几步就停下来喘着粗气等待主人的拍打才能继续上路,时不时可怜巴巴地回头像是在乞求什么,几番驻足喘息之后终于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与大地合二为一,任凭姜杰如何驱赶都稳如泰山。就这样连拖带赶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拖着疲沓的步伐开始行进。
当眼前终于出现一片平坦的草地,大家决定坐下来休整片刻。姜杰那头骡子却突然飞身一跃,冲前方疾速跑去,姜杰被惯性拖住失去重心,仰面朝天啪地一声跌在了硬邦邦的土地上,久久不能动弹。“姜班长!”几个兄弟慌了神,赶紧下马上前去扶他,此时的姜杰躺在地上面红耳赤,额头上渗着汗珠,一只手虚弱地扶着腰,另一只手微微往上抬,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也许是因为疼痛,也许是因为太过疲惫,他躺在原地休息了好几分钟,才缓慢起身,在同伴的搀扶下再次艰难地骑上骡子。那头倔骡子一颠一簸地继续走路,姜杰再没有直起腰板,而是半躬着身子,疲倦地望着远方。 绝壁攀岩 不仅仅是征服山之顶峰 到达营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海拔3000多米的中坪子扎营,注定又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除了氧气稀薄,深夜,野猪、山猫和骡子的一丝动静都会搅得大家心惊胆颤,时不时也可能有猴子、蛇出没,但万幸的是这一次没有遇上黑熊。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所有人又打起精神,随手揣上几个小面包和矿泉水,简单寒暄几句之后就直奔33号塔。最后的几十米,上山的路戛然而止,只剩下裸露沧桑的白垩纪岩石拔地而起,像一个手持长剑的武士冷漠地注视着你,肃杀冷峻的面孔让人不寒而栗。邓迎飞走在前面,双臂张开抱住石壁,两手紧紧抓住突出的岩石,脚下一步一步试探着踩实了石块,瞄准了下一个落脚点再用力往上跨,碎石从脚下滑落,他赶紧收脚前移,保证重心不掉下去。几十米的岩石攀登上去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站在山顶,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云雾随着一股大风,飞速游移在群山之间,扑面而来,眼前似仙境般迷幻又似地狱般让人胆寒。
四位巡检员就在这块狭小的区域间完成了今天的巡检任务。姜森放飞无人机,邓迎飞穿好防护服,手脚并用灵活地爬上近50米的铁塔进行检查。休息间隙,姜杰靠在一颗大石头上掏出一个小药瓶,往腿上涂抹着药水,多年的野外露营和爬山,让这位皮肤黝黑的彝族汉子患上了风湿病和膝关节损伤。 行者永远在路上 下山的路由于坡度过大,不能骑马,只能徒步走回去。巡检兄弟们穿行在湿热的原始林间,在乱石斜坡和杂草泥土之间俯身寻找每一步的支点,竭力控制住身体不朝前俯冲下去,要一个不留神没刹住只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找到一根最近的树桩作为目标把自己拦截下来。“啪”的一下抱住树干,一瞬间撞击的疼痛被得救的喜悦一盖而过。 踩在乱石嶙峋、土坑遍布、急流飞溅的山路上,第一次来的姜森早就把新鲜感抛到了九霄云外,脑子里想的只是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到达目的地,不想摸黑走山路,更不想被野兽当作夜宵吃掉。这一次不是去旅行,身边的同伴也不是背着旅行包,头戴鸭舌帽的驴友,而是头戴安全帽,背着工具箱的运检伙伴们。
作家亦凡在《徒步进藏》的序言里征集大家徒步的理由,有的人是为了逃离生活的繁杂,有的是为了去体会自身的渺小,感受对大自然的敬畏……在千千万万个理由中,有一个答案是:仅仅是因为走到了这里。 对于线路工人来说,脚下的路是必经之路,他们因为责任和使命走到了这里,在这块无人问津的原始森林徒步、攀岩、骑骡子、露营,不为猎奇,也不为挑战,只为身后的每一盏灯不熄灭,每一台电脑能运转,城市的繁华不停歇,他们也永远在路上。 比起那些站在科罗拉多大峡谷舒展双臂,征服了喜马拉雅,站在世界之巅举旗呐喊的人来说,他们平凡如尘埃,却又酷到让人心生敬畏。毕竟那些真正能称之为勇士的人,从来不需要说什么豪言壮语,而是默默的把荆棘坎坷踩在脚下,悄无声息地积硅步以至千里,当他们站在群山之巅,俯瞰汪洋云海的那一刻,内心的骄傲或许还不及看见铁塔银线把光明引向黑暗,万家灯火漫布长夜更加自豪。 这是他们在荒野山林“徒步”的理由,也是巡线路上唯一的“灯塔”。(作者李楠系四川省电力公司检修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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