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12月,程子华参加了广州起义。起义军退出广州以后,他参加了保卫海陆丰苏维埃政权的斗争。在惠来战斗中,红四师与敌人发生白刃战,程子华在战斗中受了伤,组织上把他留在普宁县南山里治疗。伤愈后,到普、潮、惠三县成立的独立团当会计。后来,敌人打败红四师后,又集中兵力“清剿”独立团,独立团被打散了,程子华与党失去了联系。
以下内容据《程子华回忆录》中“大冶兵暴”一文编辑整理。
为了寻找党关系,我从揭阳县乘火车到汕头,从汕头乘船又到上海,当时上海的白色恐怖很猖狂,不能久停,我决定回山西解县老家去找党的关系。几经周折,终于回到了离别两年多的老家解县。但老家当时也在到处都在抓共产党,党的关系一时找不着。家里人说:“到河南南阳县去找在国民党部队里当军医的大哥吧。”于是,我在家里东躲西藏地住了几天之后,就去南阳县找岳维峻南路军当医生的大哥去了。
到了南阳县,正巧大哥去了襄阳、樊城一带。想要去襄樊是不可能的,因途中土匪横行,我只好在南阳先住下来。这时,冯玉祥为统一河南,派韩复榘和石友三的部队从北面南下,要赶走岳维峻部。岳维峻的部队从南阳向东撤,我就跟着他们走。
有一天,我正坐在驻马店车站的一张凳子上发愁,突然一个军官来到我面前,问我到哪里去。原来他是武汉军校的同学郭炳,山西静乐人,也是个共产党员。我不了解他别后一年的情况,没有暴露身份,只说大革命失败后,我回山西老家,阎锡山抓共产党,我就到南阳找大哥,大哥去了襄樊未找到,随部队东撤,现在没有地方去。他要我到他家里。我问他:“你们这里也抓共产党吗?”他说,他们部队不抓共产党。我这才把自己一年多的真实情况告诉他。第二天郭炳有事外出,过了两天才回来,他对我说:“岳维峻部在确山县的孟宗鲁营,副营长周凯、政治教官张维琛、书记长赵品三都是共产党员,现在还缺一个营部副官,你去当副官怎么样?”我说:“去!”从这时起,我把名字改为程子华。
这样,我终于找到了党关系。
岳维峻的南路军前身是西北军胡景翼的国民第二军。大革命初期,这支部队曾接受一批共产党员去工作,刘天章烈士曾是我党在这部队里的党组织书记。这支部队的多数官兵,曾受到过大革命和我党政治工作的影响。大革命失败后,党的组织还秘密地保存着,在山西被阎锡山通缉的太谷铭贤中学的张维琛、赵品三逃到这个部队,都隐蔽在这部队里。我初去时在营里当副官,部队退到安徽阜阳后,到该营三连三排当排长。我们这些共产党员在这支部队里做秘密工作,党的组织逐渐发展,到1929年夏,已有十四五个连队有了党的支部,共有党员七十多人。
岳维峻部是地方军阀部队,它不像蒋介石的嫡系部队那样积极反共,也缺乏反共经验,它的官兵之间有浓厚的乡亲和老部属等旧关系,我们利用这些和他们交往,并建立朋友关系,教育他们接受新思想,逐步使党的影响深入到士兵和下级军官中。那时,我们是在中央军委直接领导下工作的,当时周恩来同志兼中央军委书记,聂荣臻同志也在中央军委工作,直接和我们联系的是石仲伟同志。通过石仲伟,我们可以随时得到军委书记周恩来的指示。
蒋介石与冯玉祥有矛盾,想利用岳维峻反冯,也想吞并岳部。1928年冬,蒋把岳部调到江苏淮阴地区,把这个有五六万人的部队缩编为新编第一师,把一些老军官遣散或降职,由黄埔军官代替。我所在的营缩编为连,营长盂宗鲁降为连长,留我当排长,还有许多排长降为班长。编余的老军官领不到遣散费,士兵和下级军官生活很苦,普遍憎恨蒋介石。我们有些党员也被撤掉。这时中央军委指示我们坚守阵地,党员减少虽是不利条件,但官兵思想动荡不安,对我们有利。
蒋介石为进一步排除异己势力,于1929年初,又调岳维峻部到武昌南湖整训,借口岳维峻反冯玉祥不力,撤了他的师长职务,代以曹万顺。曹带来了一批黄埔军官,对部队进行改换。老军官和士兵对蒋、曹的排挤、歧视、高压更加不满,反蒋、反黄埔军官的情绪迅速滋长。我们营里连以上军官,包括营长孟宗鲁在内的一批老军官,都换成了黄埔军官。我党党员又有一批被迫离队。军官中的党员负责人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原旅部党的负责人季步高把团里各连党员交给我单线联系。
1929年夏,张发奎在宜昌、沙市一带反蒋。蒋介石派新编第一师去应战。先头部队一、 二、三团进到鄂西,遭到张发奎部伏击,被迫缴械,等到后续部队四、五、六团赶到,张发奎部已向南撤走。于是四、五团驻宜昌、沙市地区,六团驻秭归,我这时在六团二营五连当三排长。当这次部队开拔前,我们党组织已经制定了个兵暴计划,成立了起义司令部。现在部队既已遭受重大损失,又驻扎到了洪湖根据地附近,增加了发动兵暴的有利条件。正在这时,旧军官五团团长王俊杰为个人目的,利用部队的不稳定状态实行兵变,杀害了我党组织负责人耿卓吾和季步高两位同志,拉走了四团和五团。我们六团奉命乘船从秭归开宜昌,在宜昌被监视驻扎了一个星期,又乘船回到汉口的硚口兵营,改编为独立十五旅,旅长是唐云山。新一师未被张发奎消灭的部队加新兵编为一团,我们团改为二团。由于王俊杰兵变事件,蒋介石便找到了撤换老长官的借口,把排长以上的老长官都换为黄埔生。我们连的二排长是营长的亲信,思想进步,和我关系好。我没有敢说自己是武汉军校的学生,只说是阎锡山的学兵团毕业的,于是我成了留下来的惟一的老排长。因为这个营的班长没有换,其中还有几个是党员。根据这种情况,党组织进行了研究,确定把这部队掌握好,用交朋友的办法,秘密地争取和团结党外士兵中的同情分子,慢慢地积聚力量,以便在条件许可时组织兵暴。
10月初,上面传下命令,要我们二团的一营和二营开到阳新、大冶一带去打红军。我连忙找到被迫离职、在武昌一个小学当教员的赵品三同志商量,应乘机把队伍拖出去当红军。没几天,我们团开到大冶一带,一营驻阳新、二营驻大冶、三营驻江北的团风。这几个地方出城不远就是革命根据地,条件比武汉有利多了。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被裁减的党员刘振山同志偷偷地来找我,他是中央军委派来向我通知党的决定的。中央军委指示:兵暴采取“里应外合” 方案。刘振山在传达指示后对我说,外面都联络好了,红军可以全力配合。我说:“那就干!”我们俩研究了里外配合的细节。起义的时间就定在12月14日晚12时。我们规定了暗号:左臂绑白手巾,约定到那天半夜时,城里开始行动,红军在拂晓时攻城,里应外合,拿下大冶城。刘振山回去联络,我们就在党内外紧张地活动起来,准备起义。
14日晚,下起了雨,天黑漆漆的,对面不见人。晚11时30分,我悄悄起来,集合了本连的党员和各班班长,把情况讲了讲,就派出几个同志去收拾连部的人。他们正在睡大觉,我们一枪未放,干脆利落地把连长、排长、司务长、文书一个个从被窝里拖出来,嘴里塞上东西,绑到住处院子的柱子上。
把反动军官解决后,就叫起全连士兵,士兵们听说要去当红军,见连、排长已被擒,又见我是老长官,都高兴了。我们留一个班看犯人,其余八个班由党员班长率领分头出动,前去解决六连、七连和营部。六连派去两个班,因为这个连有党的组织,只要去帮助他们解决连部就行了。七连有几个班长是党员,本来也不成问题,可是在出发前不久,上面把这个连调到团部编为迫击炮连,又新从一团调来个七连,这个连里没有党和熟人的关系,但他们也恨黄埔军官,就派一个排去说服他们解决黄埔军官。此外,派了两个班去收拾营部。
他们分头出动, 我留在连部掌握情况。连部那个大挂钟,10分钟、20分钟,半个钟头过去了,还是听不见动静,这情况实在令人难耐。我正想派人去打探一下,突然七连方向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不多会儿,带队的班长派人来报告说,和七连打上了。原来,当这个排到七连门口同哨兵说明来意后,他让部队进去。因天黑下雨,战士到院里碰上小便用的洋油桶,声音震醒了睡觉的士兵,他们以为“共匪”来了,就向院里乱开枪。接着,派去六连和营部的队伍也传来消息,说是和敌人有了接触。由于天太黑,各部分的时间没有配合好,敌人听到七连枪响后,都有了警觉。幸亏六连党的工作强,在几个党员班长带领下,把军官解决了。这时离天亮只有一个多小时了,敌营部没有解决,七连有了戒备,而我们的队伍是刚抓到手的,还不稳定,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硬打是不利的。于是,我决定把队伍收拢来,把五、六这两个连带出城去,在城郊的一个山沟里隐蔽起来。
拂晓时分,红五纵队和地方红军渡过城南的微源湖,开始攻城。敌营长本已被起义搅慌了神,慌忙带领七连弃城逃走。五纵队当即赶上去拦腰一打,七连全部缴枪,只剩个负伤的营长,带了几个随从人员跑掉了。战斗结束后,他们急忙赶进城找我,我把队伍带进城,见到了何长工、李灿同志。于是,大冶兵暴的首批队伍和红军五纵队会师了。
不久,驻阳新的一营一连党组织听到了消息,也积极行动起来。这个连党组织负责人是四班长白玉杰同志,1928年入党,曾毕业于新一师的军官训练队。他在一营一连很艰苦地做组织工作,发展了党,建立了领导核心。他得知大冶兵暴成功,就决定跟着起义。一天夜里,他把拉走ー、二连的行动布置好了,就去找一班长商量杀连长的事。不幸的是,白玉杰同志在杀了连长之后,被早就想把队伍拉出去当土匪的一班长给杀害了。这时,别的同志已把一、二连带出了城,由几个党员带领着到苏区找到了红五纵队。
一团和二团三营,在大冶和阳新兵暴后,开到了大冶城。三营也有党组织,九连战士王愚同志得知大冶、阳新起义消息,也乘机拉出来八九十人。
起义各连的队伍,先后来到红五纵队,把其中五个连合编为红五纵队的第二支队,决定由我当支队长,陈奇同志担任支队的政治委员。还决定把九连编为红五纵队的教导队。把五纵队的几个大队编为一支队,游雪程任支队长,郭一清任政治委员,五纵队扩大了一倍。至此,以前是进攻革命根据地的国民党白军,变成了保卫革命根据地的共产党红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