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15日，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布通告指出，长春长生生物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生产存在记录造假等行为。经历过上一次山东非法疫苗经营案之后，公众对于二类疫苗的心理承受力似乎更高了，这一条通报并没有引起舆论持续的关注，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情，这个新闻或许也就持续24小时。
7月21日，一篇自媒体文章《疫苗之王》在朋友圈刷屏，有疑问的国有资产私有化，经常性的问题疫苗生产，不痛不痒的行政处罚，具备市场支配地位的垄断地位，蒸蒸日上的股价等等，一下子击溃了公众对国产疫苗本就将信将疑的信任。当天晚上，几乎全国年轻的爸爸妈妈都在翻看孩子的疫苗接种本，几十万的孩子被接种了无效疫苗，背后就是几十万个家庭。
那些“有幸”躲过此次危机的孩子的父母，相较于那几十万的受害者的绝望，更多的或许就是迷茫，是继续信任国产疫苗，还是从此与国产绝缘，这不仅考验着他们对孩子的责任，还考验着他们的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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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我的国家也爱我的孩子
齐航在武汉做了近9年的留学中介，公司位于武汉中北路的一栋高档写字楼里。而在距离他公司30公里不到的武汉江夏区，则是此次同样出问题的疫苗生产厂家——武汉生物所在地。
《疫苗之王》刷屏的时候，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齐航也是第一时间心急如焚地翻看了孩子的接种本，疫苗本上虽然有武汉生物的疫苗，但幸运的是并非不合格批次。暂且将之称为“幸运”，因为齐航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还能如此幸运地躲过家乡厂家的工作失误，齐航表示“我完全不信任他们。”
齐航学生时代曾在港澳接受过教育，无论是在食品安全、法律制度还是在社会福利方面，他认为国内还是有所欠缺。但他同时也是跟随国家发展成长起来的一代人，“爱国”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基因。他提到最近看九江洪水20周年新闻，觉得那种面对灾难的集体主义精神十分可贵。集体有集体的好处，他认为“西方过度自由了也会有一些问题。”
这就是齐航这一代人的纠结，对西方的生活有向往，但同时对这片土地又难以割舍，出现疫苗这类事情，依然会很愤怒，特别是涉及到孩子，他说“两个孩子喝的奶粉全是进口，但之前压根没想到疫苗都会出事情，居然这么没底线。”然而在是否会移民的问题上，齐航有所犹豫。从孩子的角度，他希望为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但是从父母的角度，他又很难下决定，因为他是家中独子，父母也安土重迁，而最后他说“毕竟是自己的国家，还是有感情的。”
疫苗事件爆出来的那天，作为父亲的齐航在极度愤怒之下发了朋友圈控诉无良企业和监管部门，但是几个小时后，他在自己的那条状态下留言：“我有境外保险，但我还是希望孩子和周围的小朋友以后可以在自己家门口打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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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未曾关心的问题
终究会成为我们的问题
相较于齐航这样的中产阶级迷茫，佳惠更像是小资般的懵懂、天真。佳惠是从小在城市长大的独生女，一帆风顺地上优质幼儿园，重点中学，考上211，毕业后进入一家500强的地产公司，几年后和家庭条件相当的同事结婚。安逸的生活让佳惠对于社会复杂性还没有深刻地感知。
去年办公室同事讨论“红黄蓝事件”，她觉得大家瞎操心：“如果真出这种事情了，怎么还有家长继续把孩子送去上学？一些媒体净制造恐慌。”今年，她有了自己第一个宝宝，世界的中心不再是自己了，朋友圈从晒自拍到记录宝宝的每一点成长。那天刷手机时，弹出了疫苗的新闻。出于刚做母亲的敏感，她立刻点开了。
事件出来，她忽然发现那些她以为离她遥远的危险居然就在身边了。一向不关心这种事的她把相关新闻翻了个遍，开始感到恐惧。“赶紧去翻了疫苗本，虽然没有中招，但依然担心其他批次的会不会有问题，只是没有被检查出来”。而她所在的宝爸宝妈群里已经开始讨论去香港打疫苗的事情了。
性侵、虐童……这些问题离她太远了，她觉得永远不会轮到她，并且愿意相信这些根本没有发生过。她的日常和很多爱美的年轻女孩一样，爱发自拍，偶尔在美妆APP上分享美妆心得。但当她险些成为受害者时，她再也不能淡定了。
“管疫苗的人居然是当年管奶粉的人。任期内连续出两件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还能继续做官员？还有，为什么出过问题的企业还会出问题，小打小闹的惩罚根本没有用。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相关利益？”佳惠的问题，其实在每一件社会问题上都有人问过，只不过她以前未曾关心过而已。
7月22日，刘强东在微博上写下：“会发动身边的亲人、朋友，会竭尽所能，在法律范围内，讨要一个说法。”这件事把大家拉到了一个战线，也或许让很多像齐航和佳惠这样的中产阶级意识到，尽管自己可以给孩子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来规避风险，但你是中产阶级也好、富人也罢，国家层面一失守，谁也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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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之后，生活继续
齐航对目前疫苗事件的进展并不满意，认为挖得远远不够。“你看看国内疫苗几个巨头的经历，首先都是小市民，忽然有了一大笔钱，谁的？这件事是层层失守，而且不是一个地方，是很多地方都出事了。”
对于疫苗事件最终的处理，佳惠觉得根本还是要改变医药监管制度，齐航则比较悲观。但在今后是否会转向进口疫苗这件事，齐航和佳惠都表现得很理智。佳惠觉得还是要看情况，毕竟进口疫苗在冷链环节也有风险。齐航觉得毕竟疫苗也不是一两针的事情，出境一次太折腾，这次闹这么大动静，国家肯定会治理了，就再相信一次。对于有些家长开始想办法去国外接种疫苗，他觉得“太极端，属于过度焦虑派。”
中国人一百多年来，喜欢围观，但很少参与，即便是受害者，像“结石宝宝”父亲郭利这样与企业死磕的人毕竟是少数。经历了最开始的恐慌之后，齐航和佳惠的生活又回到的原本的样子，尽管他们对于事件的处理并不满意，尽管他们对于未来依旧悲观。齐航又开始在朋友圈展示自己机构的申请留学成功案例，佳惠则继续晒娃以及开始焦虑孩子的早教问题。
一定会有下一个爆炸性新闻和公众的下一次愤怒，也会有侥幸逃脱的大多数以及不幸受害的极少数。近14亿人口的国家里，无论怎样的受害数目，在庞大的人口基数以及快速更迭的新闻热点里，都很快被淹没。
知道问题，也知道答案，但没想过如何将问题和答案联系在一起。愤怒之后，生活继续，大家就只能祈祷下一个受害者不会是自己吗？
（文中齐航、佳惠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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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龙应台《野火集》里面有一篇文章叫《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现在想来，尽管过去了30多年，可是一点也不过时。
有一些影响深刻的话：
“最容易生存的不是蟑螂，而是‘坏人’，因为中国人怕事，自私，只要不杀到他床上去，他宁可闭着眼假寐。”
“你怎么能够不生气呢？你怎么还有良心躲在角落里做‘沉默的大多数’”？
“不要以为你是大学教授。所以作研究比较重要；不要以为你是杀猪的，所以没有人会听你的话；也不要以为你是个学生，不够资格管社会的事。你今天不生气，不站出来说话，明天你——还有我、还有你我的下一代。就要成为沉默的牺牲者、受害人！如果你有种、有良心，你现在就去告诉卫生署、告诉环保局：你受够了，你很生气！”
我们呐喊，我们批评，是为了得到一个更好的、更正义的社会。如果我们努力学习只是为了离开这片土地，未免也太可悲。即使是为了自己，为了可能在某一天成为受害者的自己，我们对于无良企业，腐败官员，形同虚设的监管体系也要站出来反对，咬紧不放，让他们再也不敢损害公众的利益。（汪兰）
（责任编辑：黄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