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港产才女林燕妮6月4日于养和医院肺癌病逝,享年75岁。
林燕妮(1943年1月31日-2018年6月4日),香港著名专栏作家、电台主持。拥有美国柏克莱大学遗传学学士学位,香港大学中国文学硕士学位、香港大学中国古典文学硕士学位。1974年开始写作,作品众多,有《缘》、《盟》、《青春之葬》等,长期为香港《明报》等撰写专栏。
林燕妮的名字似乎永远绕不开“才女”这个标签,她天生丽质,又因与知名才子黄霑的恋情屡屡见诸报端。黄霑曾在香港电台十大中文金曲颁奖典礼上,当众向林燕妮示爱,她却不为所动,为这段传奇恋情划上句号。她的弟弟林振强同样是香港知名作词人,却在十几年前就因癌症离世。
浪漫故事和传奇人生掩盖了她的创作和著述。林燕妮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写作,80年代起就出版多部小说和散文集,在《明报》上的专栏写了一年又一年。传布甚广的“一见杨过误终身”正是出自她的笔下,金庸更曾称她是“现代最好的散文女作家”。
就在去世消息传出的当天,《明报》仍刊出了林燕妮的“寂寂燕子楼”专栏,一如既往的居于副刊版面的左上侧,近几年,她公开露面不多,几度进出医院,却笔耕不辍,这位金庸口中“现代最好的散文女作家”,燕子楼日日更新,从暑热天气,谈到各地旅行,与时俱进,短小的三四百字,看似闲庭信步,却是漫长的坚持,慵懒的语调,横看竖看也不像在病中。
世事洞明皆学问
在最后一篇《故梦重逢》中,林燕妮写道,“故梦重逢,借路浮生。活着是一生,睡着来个梦又似活多一生。活得好,梦得也好时,是对生命的感恩”,传媒唏嘘,佳人绝笔,冥冥中竟然提到死亡,忠实读者却当莞尔,生死、梦境、情爱,都是林燕妮讲了又讲的主题,一些杂感、少许观察、几则联想﹐三言两语,成就鲜明的风格,世事洞明皆学问,死亡算什么,不过是她股掌间的棋子罢了。
开口闭口“活得好,梦的也好”,换做旁人,是不知天高地厚,出自林燕妮之口,这份傲气却理所当然。
她是天之骄女,早已毋庸置疑。生得美丽,家庭富裕,美国名校毕业,嫁给高官丈夫,又与才子恋爱,中产阶级的理想,都被她游刃有余地轻松实现,如果说这样的人生履历,与大把穿名牌戴名表,出入中环写字楼的职业女性类似,但在她们被工作折磨的苦大仇深之际,会写作的林燕妮,又让她多了种高不可攀的神秘感,她有个著名的习惯,稿纸上洒香水,文如其人般的烟视媚行,予人遐想万千。
年轻时的林燕妮。她曾与李小龙兄长李忠琛结婚,又与著名填词人黄霑相恋12年。
从她写过的专栏名称也可见一斑,“粉红色的枕头”、“懒洋洋的下午”,痴男怨女最受用的爱情心得与拍拖体验,由她娓娓道来,毕竟裙下之臣众多,所以敢于指出露骨的真实,细致中见精辟,格外具实说服力。
例如她说港女,“聪明能干,独欠听话一项,令港男叫苦连天。我不是鼓吹女人一定要听话,但不妨扮听话。群友聊天吹牛时,别管你的男朋友吹什么牛,左耳入右耳出算了,不要驳斥他,他是向其他的男人吹牛而已,并非向你吹牛,由他侃个够好了”,谈择偶,“爱不爱一个男人,不用考虑其他,只要问自己一句: “我愿意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面吗?”如果答案是不、不大愿意、不自在,那便不用想了,你不会真的爱上他的”——男人爱慕她,觉得她处处优秀却不强势,由字里行间远观她的女人味,赏心悦目,女人羡慕她,分明过着梦寐以求的日子,却乐于分享方法论普度众生,反正是无法成为她,倒也冲淡了同性间的妒意。
林燕妮:《一见杨过误终身》(节选)
遇上一个很有魅力、令自己魂牵梦萦的人,是毕生的安慰,然而,得不到他,却是毕生的遗憾,除却巫山不是云,没有人比他更好,可是,他却永远不能属于自己,那唯有拥着他的记忆过一生了!
程英、陆无双、公孙绿萼、郭襄这四位年轻貌美、慧质兰心的姑娘,就是在这种情形下郁郁终生,公孙绿萼甚至心灰意冷得不想做人,其他三位,都没有再爱上谁,她们都在十几岁时见过杨过,短暂的相交,令得姑娘们终身不嫁,她们的回忆是快乐的,可叹的是,以后的日子又如许的惆怅!
……
钗光鬓影晃来回
有的人美而不自知,林燕妮则太知道。七八十年代的香港, 享才女之名者不多,其中,亦舒虽也高产,却惯于隐居文字背后,西西一派天真,简朴又硬邦邦的,绿袖子正义凌然,似乎失了情趣。
只有林燕妮,就像她填词的那首脍炙人口的广告歌,“日头猛做,到家休息下”,广东话将工作称作“搵食(找吃的)”,写作之于她,不过是搵食的方式之一,并非苦行僧式的自我博弈,她更乐于盛装出席电视活动﹐开广告公司,给名歌星演唱会做嘉宾,脱口秀《今夜不设防》,她露肩一字领配上巴洛克式大耳环上阵,施展魅力不输青霞与甄妮。
张爱玲有云,衣服是一种语言,随身带着的是袖珍戏剧。文坛也好,娱乐圈也罢,滚滚名利场,用现在的话说,父权宰制的凝视下,一个钗光鬓影晃来回的林燕妮,花蝴蝶一样,既世故得难逢对手,但又坦然地接受凝视,越受瞩目越精彩,我行我素得让人敬畏三分,是自我?是反叛?
存在即合理,她只取悦自己。
最是人间留不住
多年后,林燕妮解释过,面对灰暗日子,写稿是她生活下来的意志,在稿件中逗人开心,其实是鼓励自己;时尚的打扮,谈笑风生,其实是她的防雨伞,美人如花隔云端,殊不知,长袖善舞的大青衣,亦是小女子。
光鲜的不过是几个瞬间罢了,生活仍然要独自面对。
姐弟4人中,林最小的妹妹林雁妮,28岁时即因淋巴癌去世,二弟与三弟,2003年亦因同样的病症溘然长逝,与黄霑惊世骇俗的恋曲,14年后亦分道扬镳,“好多人误会这是悲哀,其实不是,只是不甘心和不忿”,2004年,大才子不文霑(黄霑)亦肺癌逝世,在悼文中,林写道,“我跟沾叔之间,得失两心知,不存在原谅不原谅,宽恕不宽恕,有恨还是无恨,我们的关系是超越了那些字眼的。”
林燕妮与黄霑恋爱时的合影。
知交半零落,访旧半为鬼,寂寞吗?就像是杨绛的晚年,翻译英国诗人兰德的诗《生与死》表明心志,“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当爱恨情仇尝遍,故人渐行渐远,林燕妮也早早在文章里坦言,“生有极限,医也有极限,你强留的,只是一副躯体,看深爱的人苟延残喘,才是人生最痛”,再精明都难以抵御,甚至难以诉诸笔端,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想起有一次,与一位漫画家吃饭,他说黄霑和林燕妮还在蜜恋时,有一次两人闹矛盾,报馆让他画幅漫画哄哄林小姐,登出来,黄霑竟写感谢信致意,满纸小楷,令籍籍无名的他受宠若惊。恰逢彼时,他犹豫着是否放弃漫画,转行投身广告业,便斗胆像霑叔请教,又收到数千字信笺劝他留下来,坚守住,并附上几千块,鼓励他“等买你的新书”。
多少英雄事,得失寸心知,黄霑如此,林小姐当亦如是,俱往矣,豪情只剩了一襟晚照。(一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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