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自媒体的“洗稿”，是“流量为王”风气惯出的“病态”
曹林 著名时评人，《吐槽青年：曹林的时政观察》专栏作者
一个以文字为生的人，最怕被读者抛弃，可当无论做什么总有粉丝兜底时，就可以无所敬畏了。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自媒体江湖刀光剑影，六神磊磊怒怼“周冲的影像声色”，新年第一撕煞是精彩。从六神磊磊文章《今儿就从头彻底扒一下周冲，看是什么成色》中罗列的证据来看，周冲显然是洗稿了。
“洗”是一种遮掩的话术，其实就如传播法学者魏永征所言，涉嫌抄袭，名“洗”实“剽”。周冲的《面对漫天非议，我愿接受所有合理批评》并没有否认那些洗稿指控，而用了一种听起来很拙劣的辩解逻辑：已经解决的事儿干嘛提呢？那些我都是付了洗稿费的（她的表达是：被洗文字的稿费）。
以往洗稿后被作者追上门后，周冲是怎么“解决”的呢？
对这个指控其洗稿的作者说声“多多体谅”，然后发个170元的红包说这是“洗稿费”；对那个找上门来的作者说声“老师辛苦了，欢迎成为我们的作者噢”，然后付个140元的洗稿费。
从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和解”聊天记录截屏看，最高洗稿费好像就只400元。洗有洗德，还算厚道，没给作者开250元。周冲似乎很委屈，我都付了洗稿费了，你六神磊磊怎么还提那事啊？
从这个逻辑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很多人洗着洗着就洗成“洗稿惯犯”了，因为洗稿成本太低了，洗一次140元，高一点170元，最高400元，这么低的剽窃成本，不洗才不划算。我佩服有些人的心理素养，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创造出“洗稿费”这样的概念，并好意思开那么低，自己洗一次稿的收益是迅速的“10万＋”、数万点赞和几十万广告费，却只愿给被侵权作者140元。从她的委屈看，她误以为付一点儿洗稿费，就等于把那些洗稿污点都已洗掉了，仿佛从没发生过，她更误以为，既然付了钱，那些文字从此就是自己的了，付洗稿费了还能叫洗稿吗？
这种在我看来近乎侮辱性的洗稿费，那些作者为什么接受？因为很多人觉得，让这种“号大欺人”的主儿从身上拨根毛，已经很不容易了。自媒体江湖洗稿成风，维权很难，对簿公堂会面临各种困难，取证难、鉴定难、判决难、执行难，人家号大又能颠倒黑白，拖下去对作者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一些作者觉得“差不多就算了”。正是这种“差不多就算了”的心态，惯出了那些洗稿惯犯的毛病，盗别人的创意洗一下收益巨大，代价却只有140元，不会身败名裂，无须删文道歉，不必赔出痛感，干嘛不洗啊。
洗稿成本太低的另外一个表现是，再无耻的洗稿行为，都会有粉丝托底辩解。一些粉丝无论你犯什么错都会支持，这种无原则的站队会让洗稿者形成一种幻觉——“我错了吗？我错了又怎样？”从而有恃无恐、变本加厉。自媒体舆论场的“病态”就在于，一个人在网上稍微有了点名气，便会聚拢一批粉丝，无论“偶像”犯多大的错，都不乏辩护声。别说洗稿了，就是酒驾、打人，留言中都是蝗虫般的辩护：“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吗？”“你们想红想疯了吧？”“宝宝犯一次错还真不容易，宝宝不哭，我们挺你，敢于认错，还是优质偶像。”
就拿周冲洗稿这事儿来说，无论如何，连周冲自己在回应中都承认洗过稿件了，但看看她公号下的那些留言：
“接过扔来的石头，建成堡垒，加油，挺你。”
“加油，谁说只有一个人，还有我们呢。”
“很多公号也窃取过你的文章，但从未见你抱怨过，且不说花露水的文章论据根本不堪一击，单从姿态来说，反衬他就是一跳梁小丑。”
“真的是理智又不卑不亢，喜欢这样的你。”
“明显的欺负人，那个叫什么磊磊的就不能光明磊落点。”
“感觉很搞笑，六神磊磊还好意思说自己原创，看不得别人阅读量比自己高就这样，真是没品。”
是不是立刻能想起《笑傲江湖》中的星宿老怪，一出场就是众喽啰齐喊“星宿老仙法力无边仙福永享寿与天齐”。这么多的支持，真看得人热泪盈眶，怎么会觉得自己错了呢？怎么会不理直气壮地死扛呢？很多时候，坑死作者的就是这些粉丝，我一直认为，他们与这些无良的作者是互相成就的，三观不正的文章培养出一些粉丝的狂热，而三观扭曲的粉丝拥戴又进一步扭曲作者的三观，形成格尔兹所说的“内卷化”。一个以文字为生的人，最怕什么？最怕被读者抛弃，可当无论做什么总有粉丝兜底时，就可以无所敬畏了。
最后，“阅读量为王”的自媒体恶劣风气惯出来的毛病，拉低了这个场域的价值底线。无论如何，总有“10万＋”在遮丑，这里的规则是：笑“无人关注”而不笑偷，笑“理中客”而不笑偏执癫狂，崇拜花言巧语的瞧不起讲道理的，只要能变现就是牛，阅读量可以遮百丑，三观越不正打赏越高。很多榜单都是流量为王，按阅读量排座次。在商言商，广告主才不管你洗不洗、剽不剽，能给自己的产品带来高曝光量就是投资对象。这也正是洗稿者可以藐视批评、可以厚颜无耻的地方，越骂我越红，只要不影响阅读量，其他都随便。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10万＋”扭曲着这些人的内心，拉低着人的价值底线，道义和规则被踩在脚下。
那些洗稿者不知道，她们正是被那些轻易接受了自己140元洗稿费的人给害了，觉得洗个稿太无所谓了；被公号下整天“真的是理智又不卑不亢，喜欢这样的你”之类的粉丝给害了，沉浸在成为“女神”的幻觉中；被自己所热衷的、带来巨大收益的阅读量所害了，认为有了流量就有了一切。从这个角度看，六神磊磊怒怼周冲，这才是自媒体真爱，狠泼一盆冷水，让所有人知道洗稿是一件多丢人的事，别有点儿小名气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编辑：吴亚博）
(责任编辑：周金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