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俄乌冲突引发的全球粮食危机为世界各国敲响警钟,而随着气候变化、环境污染、可用耕地面积减少等问题的叠加,可以预见,在未来几十年,粮食安全都将成为一个引发全球广泛关注的重点问题。近日,俄罗斯总统普京表示,美国在乌克兰建立生物实验室,研究危险疾病传播特征的行为本质上是在研发生物武器。俄方的相关调查也引发多国民众的普遍担忧:美国军方开展的利用昆虫将转基因病毒传播到田间的作物上,是否是一种生物战争武器的尝试?这种武器是否最终将用于人为地制造粮食危机,从而服务于美国的军事目的?多位专家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美国军方开展的一项名为“昆虫联盟”的项目正在将这种担忧变为现实的危险。国外科学界和法律界人士也指出,美国军方的相关试验无异于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美军参与“昆虫联盟”意欲何为
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是一家专门负责研发用于军事用途高新科技的美国国防部下属科研机构。在这家机构的官网上,赫然列着一项名为“昆虫联盟”的生物改造计划。该计划声称,正在寻求可延伸的、易于部署和推广的对策,以应对对美国食品供应造成潜在威胁的自然和生物工程因素,该计划目的是保护美国的农作物系统。该计划指出,包括病原体、干旱、洪水、霜冻,特别是一些国家或非国家行为体带来的生物威胁会瓦解美国的农作物系统,从而迅速危及美国国家安全。而“昆虫联盟”计划试图通过对成熟的农作物应用靶向疗法从而减轻这些威胁带来的影响。
DARPA官网介绍“昆虫联盟”项目的页面。
为此,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设想,可以利用昆虫来应对突发状况下的农作物损失。例如,玉米或小麦等美国主要农作物在受到干旱、自然疾病或生物武器突然袭击的情况下,这些昆虫可携带基因工程病毒,实现快速部署,而这些病毒可在单个生长季节内进行基因修饰以迅速保护农作物。据此前报道,“昆虫联盟”计划已向4所研究机构提供资助,包括康奈尔大学的博伊斯·汤普森研究所、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俄亥俄州立大学和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
然而这一被包装为“防灾增产”的计划自公布之日起,就饱受争议。美国知名学术期刊《科学》曾专门发表一篇名为《农业研究,还是新的生物武器系统?》的文章对美国国防部的这项计划提出质疑。论文中一众科学家和法律学者指出,“昆虫联盟”计划无异于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盒子”,因为该计划所做的尝试“可能被普遍认为是开发出一种针对敌对国所研发的生物制剂及其投放工具所做的努力”。
《华盛顿邮报》在报道中援引文章作者之一、德国马克斯·普朗克进化生物学研究所生物学家盖伊·里夫斯的话直白地表达了反对声:“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的计划很容易被武器化,而不是发展成为一个设想在可控范围内、运用于农业发展目的的生物系统。”
报道还表示,目前该计划设想以三种擅长传播疾病的昆虫作为“盟友”,即蚜虫类、叶蝉科和粉虱科。因为在自然界中,这三类昆虫经常在植物之间传播病毒。而在基因编辑方面,该计划也取得一定进展,包括运用相对便宜而简单的“成簇规律间隔短回文重复序列”技术,能让研究人员研制出定制化的病毒,并在受到感染的植物中实现特定的目标。这种工程化的病毒可以“开启或关闭”植物某些基因。例如,控制植物生长速度的基因就有可能在严重干旱时发挥作用。在该计划中,昆虫携带的转基因病毒被称为“水平环境遗传改变剂”,它们能够直接在田间感染农作物并对其进行染色体编辑。
违反《禁止生物武器公约》?
“昆虫联盟”计划自公布之日起,就被西方学者打上了“生物武器”的烙印,引发西方学界和媒体关于该计划是否违背联合国《禁止生物武器公约》的大讨论。
《农业研究,还是新的生物武器系统?》一文的作者之一、弗莱堡大学国际法教授沃内基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表示,“昆虫联盟”很可能违反了《禁止生物武器公约》,因为该计划存在被视为不符合和平目的的风险,“在国际法中,判断一项研究是否是生物武器的决定性因素是生物研究项目是否完全服务于和平目的。《禁止生物武器公约》要求所有缔约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发展、生产、储存、取得除和平用途外的微生物制剂、毒素及其武器,”沃内基认为,根据公约,用昆虫作为传播病毒的载体是一种典型的生物武器。考虑到这种技术可以很容易地用于生物战,这一点尤其正确。
此外,沃内基认为,使用昆虫作为这项计划的一个关键因素尤其令人担忧,因为昆虫可以被心怀恶意的人以较小的成本秘密部署。“我们认为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所提供的用于和平目的理由站不住脚。例如,它们为什么选择昆虫去实施农作物的基因修改?为了抵御自然灾害可以有其他的办法。”
盖伊·里夫斯则认为,“昆虫联盟”计划奏效的关键,就是昆虫能将“水平环境遗传改变剂”大规模地传染给植物,而这可能会导致昆虫也扩散到种植非转基因作物的土地中,“世界各国几乎都无法控制其传播。”盖伊·里夫斯称。
“这项技术谈论的是通过昆虫来大规模释放基因改造的病毒,”致力于基因改造的纽约黑斯廷斯中心生物伦理学研究所伦理学家格里高利·凯布尼克在接受美联社采访时表示,“昆虫联盟”的技术最终可能是破坏性的。凯布尼克质疑如何将携带病毒的昆虫处于可控范围,“当你谈论非常小乃至微观的生物——你会发现它们一旦被引入到农田,就几乎不可能被清除掉”。
对于外媒和国外学者提出的警告,国内专家也认为从科学角度而言,这绝非危言耸听。中国农业科学院植物保护研究所副所长张杰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就表示,利用昆虫携带有害细菌和病毒,从而攻击农作物,造成粮食危机,这种可能性不仅存在,而且可操作空间很大。张杰介绍称,现实中,水稻和小麦都有针对性的虫害,例如稻飞虱和小麦蚜虫,它们都能携带不同病毒,侵染水稻或者小麦,从而造成巨大损失。“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如果将昆虫改造为一种生物武器将是致命的,因为到目前为止,农作物的病毒很难防治。一旦感染出现症状,几乎无法挽救。而且病毒会不断变异,防控工作更是难上加难。”张杰补充称。
目前“昆虫联盟”项目仍在持续推进,项目负责人布莱克·贝克斯汀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称,该项目此前已达到一个里程碑,就是证明蚜虫可以用一种改造后的病毒感染成熟的玉米植株,而这种病毒含有一种能产生荧光的基因。
相关技术一旦武器化很危险
中国农业科学院植物保护研究所研究员周焕斌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对于农作物进行基因编辑时,必须遵循一些原则,其中之一就是应尽量减少基因编辑作物不受控的传播风险,还要确保内源基因最小程度的修改,而工具相关的外源DNA被完全剔除。
面对种种质疑,“昆虫联盟”项目负责人布莱克·贝克斯汀回应称,该计划完全是出于和平目的,已由负责农业安全的美国政府机构进行审查,并在研究协议中包含了多层保障措施,包括对昆虫的全面控制。
“我认为公众不必担心,国际社会也不需要担心,”布莱克·贝克斯汀称。但他同时承认,“昆虫联盟”涉及的新技术可能具有“双重用途”,因为从理论而言,这些新技术既可用于防御目的,也可用于进攻目的。但他表示,几乎所有先进技术都是如此。“我认为,无论何时只要研发一种新的、革命性的技术,就有可能产生进攻与防御的双重效应。但这不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我们专注于积极的目的,希望能够确保美国的粮食安全,”布莱克·贝克斯汀辩称。
他还表示,对于众多学者所担心的这项技术是否会失控,从而产生意想不到的生态影响,目前有多重保护措施可以确保。该计划不针对植物的生殖细胞,因此不会导致植物遗传性状的改变。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的目标是找到一种方法,在单个生长季节内对植物进行暂时的、有益的改良。
但这种说法已遭到《农业研究,还是新的生物武器系统?》论文作者五人小组的反驳,他们在其官网上指出,2020年由“昆虫联盟”资助出版的首本科学出版物表示,由“成簇规律间隔短回文重复序列”技术介导的成熟植物,其染色体发生了可遗传的变化,而这与布莱克·贝克斯汀及其团队成员的解释自相矛盾。
今年年初,在美国国家医学图书馆的国家生物技术信息中心医学文献平台PubMed上,由奥地利维也纳自然资源与生命科学大学的三位学者凯文·菲佛、约翰内斯·弗里斯和伯恩德·吉斯发表的一篇评估论文直言不讳地指出,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的“昆虫联盟”项目已经引发相关问题的科学辩论,其中最普遍的就是这项计划的双重用途问题。除了和平应用外,该技术还为潜在的生物武器提供了蓝图。使用转基因昆虫载体在田间对农作物进行病毒诱导的遗传修饰的组合,比迄今为止所使用的任何转基因生物的风险都大。
尽管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对于“昆虫联盟”的军事用途讳而不言,但在军事专家看来,这项由美国国防科研机构主导的农业项目毫无疑问就是一种生物武器。军事专家宋忠平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昆虫联盟”是一种典型的生物武器表现形式,用昆虫来携带某种病毒,实现对植物基因的改造,目的就是为了让目标国家农作物减产,人为在这些国家制造粮食危机,然后丧失粮食领域的独立自主,对美国的粮食出口产生依赖,包括转基因粮食,这是生物战的一部分。
宋忠平认为,美国确实需要解释清楚为何这项研究中要用昆虫作为载体,尤其是考虑到当把这些昆虫作为研究对象,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把相应的病毒基因注入对方国家的农作物中,改变农作物的基因。“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美国会在一些对手国家周边设置生物实验室,因为只有在这些地方设置生物实验室,才能确保生物的本地化,比如昆虫的本地化,例如你不能把美国的昆虫品种拿到俄周边国家,然后向俄罗斯去释放,这样很容易就会被看出破绽。因此,美国的这项研究就是‘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必然会造成多米诺骨牌效应,导致一系列灾害发生,”宋忠平称。